夜宿松寥阁用萨天锡韵

厉鹗

深松耿禅灯,江黑疑有雨。平生托宿处,奇胜此堪数。

微闻金山钟,渐辨瓜州路。海色与西风,又将陈迹去。

【作者】

厉鹗(1692-1752),字太鸿,吴樊榭,浙江钱塘(今杭州市)人。少家贫,性不苟合。康熙五十九年(1720)举人。后屡试不第,潜心著述,刻苦工诗词。其诗多取法宋人。妍炼幽隽,自成一家。其词新隽,为浙江两词派的重要作家。有《樊榭山房集》《宋诗纪事》。

《夜宿松寥阁用萨天锡韵》原文赏析-厉鹗

【赏析】

元代著名诗人萨都剌(字天锡)元统二年(1334)八月,同淮东宪副朱舜咨、广东宪佥王伯循及京口鹤林寺僧人了即休,游瓜州,登金山,后来回到北方,追忆旧游,以“雨过江色静”五字各为一韵,写了《寄朱舜咨王伯循了即休》五首古诗。厉鹗来到这萨都剌数百年前曾经游览过的地方,用其第一首的诗韵(属“语”“虞”“遇”三个通押的韵部),写下这首诗。

有人对“步韵”“用韵”很不满意,特别是“步韵”,要求严格按照别人原诗韵脚的次第押韵,认为“只是做韵”,而不是做诗,这是很有道理的。因为诗歌的押韵,毕竟主要是形式方面的要求,搞得不好,很可能成为表达思想感情的桎梏,何况是按照别人的韵律来写自己的心声!这是很难有所超越的。但厉鹗的这首诗却算得上“青出于蓝而胜于蓝”。

松寥阁在镇江东北长江中焦山东北侧松寥山上。这首诗描写松寥阁夜景,寄托了作者内心深处难以捉摸的奇思幽绪和幻灭之感,很有特色。

第一句点题:“深松耿禅灯。”在浓密、苍翠的松林深处,佛灯闪亮,一个“耿”字用得很突兀,很有分量。“耿”是闪光的样子。王维诗:“孤灯耿明天”(《班婕妤二首》),陆游诗:“细云新月耿黄昏。”这些“耿”字都有令人灼目之感,反照出环境的暗淡和寂静。而厉诗用远处的“江黑”与之对比,更构成一种奇特的意境,隔江传来金山声声暮钟,使人无端惊疑的心神逐渐平静,视觉便也慢慢地适应了周围的环境,远处瓜州的路陌依稀可辨。而向东望去一切又变得无边地迷茫,在沉沉的海色中,低吟的秋风,把往日的旧迹和记忆,带向寥廓的远处,弥散成不可捉摸的空虚,不留下一点痕迹。这难道是一种色空的禅境或人世的幻象?诗人的感觉,从眼前的“深松”“禅灯”到远处的“海色”与“西风”,耳目所及,在“耿”“疑”“奇”“闻”“辨”等直观体验中,经历了一个复杂过程而逐渐获得一种理性的超越,由近及远,由实而虚,远近虚实,浑然一体,给全诗的意境染上了浓厚的佛屠色彩。

这首诗写的是感觉中的夜景或夜景中的感觉,用古人的话说,就是“诗中须有人在”(赵执信《谈龙录》引吴乔语)。所谓“有人”,并不是像叙事性文学作品那样去刻画人物形象,而是把人物的思想感情深深地烙印在景物的描绘中,写出“人化的自然”,用吴乔的话来说,便是“诗而有境有情,则自有人在其中”(《围炉诗话》)。厉鹗这首诗,句句写景,句句“有人”,读罢全诗,诗人此时的思想感情和精神境界仿佛可以触摸。

“我思故我在”。我的感觉便是我的存在,便是我的形象。

诗中有这样两句:“平生托宿处,奇胜此堪数。”厉鹗精于佛学,必然要影响到他的这种审美判断。但是,这种对于佛家胜地和出世人生的赞赏,未始不包含着自己入世不遇的感伤。

(蒲友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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